第131章 生死攸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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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 生死攸關
如今白晝漸長, 日頭漸暖，不過時至半夜仍覺微寒，冷風呼呼地漏過衣襟, 趙磐覺得自己就像站在了數九隆冬裏, 兩排門牙克制不住地上下打擺子，仿佛隨時將要突破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，飛出一條完美的弧線。
吾命休矣！此刻父子之心，完全相通。
這也是後來讓賀重玉反覆疑惑的一點。或許是見慣了太上皇獨攬大權時的不可一世, 她從沒想過這世上有趙磐這樣膽小如鼠的皇帝, 居然擔心自己在下臣面前有生死攸關的危險。
如果說太上皇發自內心地認為，每個子民都將為他赴湯蹈火，那麽趙磐也同樣發自內心地認為, 誰都有背離他、拋棄他的可能, 尤其是面前這個女羅剎，她有本事、有立場讓他死無葬身之地。
頭頂的夜鴉淒厲地叫了一聲，猶如墳頭鬼哭，陰風陣陣。賀重玉接著這道鴉聲開口，冰涼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：
“深更半夜，二位只是要去哪兒啊……”
不管怎樣，賀重玉畢竟救過趙磐, 也許正是因為五溪林中出手相救, 給了趙磐一絲開口的勇氣, 他深吸一口氣，閉上了眼睛, 像走上了斷頭臺, “賀大人，您就放我們走罷。”
“蕃軍即將兵臨城下, 陛下如此輕衣簡從，豈不險象環生？”賀重玉的唇角勾起微乎其微的一抹弧度，“身為臣子，怎能置陛下於那般險境？”
可是你已經把我們拉到懸崖邊上了！趙磐簡直想拎著賀重玉的衣領沖她大叫。說得好聽，不想置我於險境，那你倒是派個七八十的護衛送我走啊！
“不險不險！”趙磐討好地笑，“兩個人走小路，隱忍耳目，不會引起蕃人註意的，若真有萬一，那也是我們運氣不好，自認倒黴。”而且照這個形勢，逃出密縣撞見蕃兵再死，說不定都比留在這裏守城守死要活得長，趙磐由衷地想。
半晌沒聽見回覆，只有夜風吹過的聲音，趙磐生硬地咽了咽嗓子，心跳得越來越快。快答應放我們爺倆走罷，他在心裏哀嚎，再拖一拖，說不定蕃兵就真的堵住了大門！
他甚至還維持著抱著兒子小腿的姿勢跌坐在地。
長桿上吊著的燈籠猛地一晃，賀重玉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閃，下一刻她的手就已經放在了腰側佩劍處。
“你別亂來啊！”趙恪顫巍巍地張開雙臂，被賀重玉反握劍柄一擡手肘，便抽了一個踉蹌，剛好把趙磐完完整整地暴露她眼前。
這一瞬間，趙恪忽然動了什麽叫“百無一用是書生”的感受……在賀重玉輕輕撥開一截雪亮劍刃的剎那，他的腦海裏像快了一千倍的走馬燈一樣閃過了無數張面孔，他的思緒分成了千百瓣，把這些人都罵了一遭。
那些飛速游走而過的面孔，有太上皇的、有賀重玉的、有賀重玉那素未謀面的爹媽的——他沒見過他們，所以他腦海中劃過的是兩張中年版賀重玉的臉……最後那張是他自己的。
再不做什麽，就來不及了，電光火石間冒出了這個想法，心隨意動，趙恪毅然地伸手，而賀重玉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似的，反手一甩，便用落回劍鞘的長劍抵住了趙恪的手。
“看不出來，父子情深啊，”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，“你倒比他有點膽子，還知道反抗。”賀重玉斜睨了一眼已經閉眼抱頭的趙磐。
胸口緊貼著膝蓋，整個人縮成一團球，手腕順勢夾住了耳朵，趙磐擺出了他曾經最習慣的姿勢。
“孤身在外，並不比死守一城要安全到哪兒去，你們已經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，卻還沒吸取教訓，在同樣的題目上又錯了一次。”掌心拄著劍柄，食指輕敲，為這段氣定神閑的話語平添幾分咄咄逼人。
“如果你們在八百精兵的護衛下來到密縣，或者去任何一個州縣，都不會白白成為案板上的魚肉，任人宰割，你們放棄了對自己最有利的——大義。”
賀重玉輕輕笑了笑，“坐在皇宮那把龍椅上的才是皇帝，明白麽？現在沒有人能拱衛你，沒有人會承認你，即便我此時殺了你，也和殺死任何一個人沒有區別。記得你們是怎麽進的城麽，如果你們沒有出走，絕不會是那樣一個出場，甲兵在列，中門大敞，夾道歡迎，而我也只能規規矩矩跪在你面前口呼‘萬歲’，絕不敢這般行事……”
不，我覺得你依然敢，趙磐悄悄擡頭，瞄了賀重玉一眼。說來很奇妙，比起被犯上作亂的難堪，趙磐感覺對面站了一個爹……當然不是他親爹太上皇，他又一次想起了他的兄長，那些沖他而來浩浩蕩蕩的罵聲裏，唯獨這一道正氣凜然，威嚴無匹，像六月的太陽拼命散發著光和熱，讓人不可直視、大汗淋漓。現在，他覺得賀重玉就有點像那人，即使她的年齡比他還小很多，小到能做自己的女兒。
所以賀重玉的眼神越來越微妙，因為她越開口，趙磐的脊背反倒越挺越直，好像兩人在嘮家常，說著說著就更親近了，對方也沒那麽拘束了。
“可現在你有一個挽回的機會，蕃人來襲之際，你以皇帝之尊親上城頭鼓舞士氣，告訴百姓，天子將與他們共存亡，告訴蕃人，大雍的皇帝並沒有拋棄他的子民。”
那股親切的感覺頓時蕩然無存，趙磐狠狠咽下一口口水，但嗓子幹得離奇，只有喉嚨艱難地振動。“我手無縛雞之力啊！”讓他上城墻豈不是讓他送死？
“又不必作戰，只是站那兒，有閑心了就喊兩嗓子，您若實在清閑，擂鼓助威亦可。”賀重玉現在的笑容，和談尚書當時在太上皇面前獅子大開口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。
“我我我——”趙磐支支吾吾。
“你的價值就是皇帝正統的地位，大義所指，民心所向，如果你不承擔皇帝的身份，你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……你知道罷？”賀重玉彈動拇指，一下一下滑著刀柄，冷白的刀刃嗖地上提，又驟然降落回刀鞘，如此反覆，趙磐父子的心跳也隨著不斷滑落的刀身一齊驟然下跌又迅速飛跳。
“我替父親去！”
趙恪毅然地挺身而出，面對賀重玉打量的目光，他微微沈了沈肩膀，企圖讓自己站得更穩。
“你也是皇帝？”
“額……但我是太子！”
太上皇退位的時候，只舉行了新帝繼任的儀式，卻並沒有冊封太子的流程，嚴格來說，趙恪現在依然是“定王”，但在場的三個人都能承認，並且都有這個默契承認，他也真敢這麽開口。
“太子憂國憂民之心，天地可表，可歌可泣……”賀重玉鼓掌，長劍在兩掌間振動，發出悶沈的嗡鳴，“不過這是天子的職責，輪不到你。”
“危難之際，我豈能臨陣脫逃！”趙恪擡起下巴，“我一定要上！”
賀重玉奇妙地掃了他一眼，“你當然要上，密縣將少兵寡，你一個大男人還想置身事外？”
趙恪腦後一涼，板實的肩膀顫了兩下，突然塌了下去。
“陛下武藝不精，天家勇武到時候還得看太子啊。”賀重玉走到他身邊，輕飄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勇武，比起他爹，他確實能算勇武，可跟不似常人的賀重玉比起來，他簡直是個驚天動地的廢物！趙恪對自己有相當的自知之明，他已經判知了自己的未來——大概撐不到蕃軍的第二波攻勢罷……是流矢呢，還是被翻到城墻上的蕃兵割脖子捅心口呢？他苦中作樂般想著。
…………
“哢擦——”
賀重玉狠狠折斷了手中的箭桿，扭頭沖身側暴怒地喊：“你是瞎子麽！”
“我都說了我不行啊！”趙恪欲哭無淚，他的兩個膝蓋現在都是軟的，腳底已經成了漿糊，踩著地面都沒了知覺。
“你讓我下去罷，我幫荀大夫給傷兵包紮，或者幫方夫人一起熬粥煮藥，我保證不閑著！”城下那片烏泱泱的蕃兵就和鋪天蓋地的蝗蟲一樣，他現在覺得當時遇見的那夥流兵連個屁都不是，可話說回來，那夥流兵就差點要了他的命，更別提城下這對整軍列陣的蕃兵了！
逃什麽逃，他現在已經沒有一絲一毫逃跑的妄想，甚至做好了和這座城生死與共的準備——但絕不是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傻站在城頭，死於蕃人的箭雨。如果非要選一種死法，就像他剛剛不假思索之下說的，下城樓幫忙做些熬湯治傷、運送軍需之類的活計，然後在蕃人踏平這座城門時，幹脆地抹脖子自盡，總好過現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送了命，實在驚恐。
好在蕃人的營地上空飄出裊裊的炊煙，這勉強是個安穩的信號，他們總算可以修整片刻。看到賀重玉都貼著墻磚緩緩坐下，閉上了雙眼，趙恪直接癱倒。
推車滾動的聲音響在耳側，一桶稀面湯卸下，木瓢快速地舀動，咕嚕吞咽的聲音此起彼伏。
冒著微微熱息的面湯遞到了賀重玉面前，她擡眼一看，居然是趙恪，而側前面正哼哧哼哧給士兵舀面湯的是當今天子。
“天都快黑了，我們竟然活到了現在。”趙恪摸著脖子笑了，他剛踏上這塊地面的時候，總以為下一刻就會倒下，躲過了一支又一支利箭，他還能活生生地站著，腦袋也沒有和脖子分家，即便是最後那支沒能躲過的羽箭，也被賀重玉空手奪白刃似的在冰冷的箭簇迫近他眉心的瞬間，利落握在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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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命休矣！此刻父子之心，完全相通。
這也是後來讓賀重玉反覆疑惑的一點。或許是見慣了太上皇獨攬大權時的不可一世, 她從沒想過這世上有趙磐這樣膽小如鼠的皇帝, 居然擔心自己在下臣面前有生死攸關的危險。
如果說太上皇發自內心地認為，每個子民都將為他赴湯蹈火，那麽趙磐也同樣發自內心地認為, 誰都有背離他、拋棄他的可能, 尤其是面前這個女羅剎，她有本事、有立場讓他死無葬身之地。
頭頂的夜鴉淒厲地叫了一聲，猶如墳頭鬼哭，陰風陣陣。賀重玉接著這道鴉聲開口，冰涼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：
“深更半夜，二位只是要去哪兒啊……”
不管怎樣，賀重玉畢竟救過趙磐, 也許正是因為五溪林中出手相救, 給了趙磐一絲開口的勇氣, 他深吸一口氣，閉上了眼睛, 像走上了斷頭臺, “賀大人，您就放我們走罷。”
“蕃軍即將兵臨城下, 陛下如此輕衣簡從，豈不險象環生？”賀重玉的唇角勾起微乎其微的一抹弧度，“身為臣子，怎能置陛下於那般險境？”
可是你已經把我們拉到懸崖邊上了！趙磐簡直想拎著賀重玉的衣領沖她大叫。說得好聽，不想置我於險境，那你倒是派個七八十的護衛送我走啊！
“不險不險！”趙磐討好地笑，“兩個人走小路，隱忍耳目，不會引起蕃人註意的，若真有萬一，那也是我們運氣不好，自認倒黴。”而且照這個形勢，逃出密縣撞見蕃兵再死，說不定都比留在這裏守城守死要活得長，趙磐由衷地想。
半晌沒聽見回覆，只有夜風吹過的聲音，趙磐生硬地咽了咽嗓子，心跳得越來越快。快答應放我們爺倆走罷，他在心裏哀嚎，再拖一拖，說不定蕃兵就真的堵住了大門！
他甚至還維持著抱著兒子小腿的姿勢跌坐在地。
長桿上吊著的燈籠猛地一晃，賀重玉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閃，下一刻她的手就已經放在了腰側佩劍處。
“你別亂來啊！”趙恪顫巍巍地張開雙臂，被賀重玉反握劍柄一擡手肘，便抽了一個踉蹌，剛好把趙磐完完整整地暴露她眼前。
這一瞬間，趙恪忽然動了什麽叫“百無一用是書生”的感受……在賀重玉輕輕撥開一截雪亮劍刃的剎那，他的腦海裏像快了一千倍的走馬燈一樣閃過了無數張面孔，他的思緒分成了千百瓣，把這些人都罵了一遭。
那些飛速游走而過的面孔，有太上皇的、有賀重玉的、有賀重玉那素未謀面的爹媽的——他沒見過他們，所以他腦海中劃過的是兩張中年版賀重玉的臉……最後那張是他自己的。
再不做什麽，就來不及了，電光火石間冒出了這個想法，心隨意動，趙恪毅然地伸手，而賀重玉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似的，反手一甩，便用落回劍鞘的長劍抵住了趙恪的手。
“看不出來，父子情深啊，”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，“你倒比他有點膽子，還知道反抗。”賀重玉斜睨了一眼已經閉眼抱頭的趙磐。
胸口緊貼著膝蓋，整個人縮成一團球，手腕順勢夾住了耳朵，趙磐擺出了他曾經最習慣的姿勢。
“孤身在外，並不比死守一城要安全到哪兒去，你們已經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，卻還沒吸取教訓，在同樣的題目上又錯了一次。”掌心拄著劍柄，食指輕敲，為這段氣定神閑的話語平添幾分咄咄逼人。
“如果你們在八百精兵的護衛下來到密縣，或者去任何一個州縣，都不會白白成為案板上的魚肉，任人宰割，你們放棄了對自己最有利的——大義。”
賀重玉輕輕笑了笑，“坐在皇宮那把龍椅上的才是皇帝，明白麽？現在沒有人能拱衛你，沒有人會承認你，即便我此時殺了你，也和殺死任何一個人沒有區別。記得你們是怎麽進的城麽，如果你們沒有出走，絕不會是那樣一個出場，甲兵在列，中門大敞，夾道歡迎，而我也只能規規矩矩跪在你面前口呼‘萬歲’，絕不敢這般行事……”
不，我覺得你依然敢，趙磐悄悄擡頭，瞄了賀重玉一眼。說來很奇妙，比起被犯上作亂的難堪，趙磐感覺對面站了一個爹……當然不是他親爹太上皇，他又一次想起了他的兄長，那些沖他而來浩浩蕩蕩的罵聲裏，唯獨這一道正氣凜然，威嚴無匹，像六月的太陽拼命散發著光和熱，讓人不可直視、大汗淋漓。現在，他覺得賀重玉就有點像那人，即使她的年齡比他還小很多，小到能做自己的女兒。
所以賀重玉的眼神越來越微妙，因為她越開口，趙磐的脊背反倒越挺越直，好像兩人在嘮家常，說著說著就更親近了，對方也沒那麽拘束了。
“可現在你有一個挽回的機會，蕃人來襲之際，你以皇帝之尊親上城頭鼓舞士氣，告訴百姓，天子將與他們共存亡，告訴蕃人，大雍的皇帝並沒有拋棄他的子民。”
那股親切的感覺頓時蕩然無存，趙磐狠狠咽下一口口水，但嗓子幹得離奇，只有喉嚨艱難地振動。“我手無縛雞之力啊！”讓他上城墻豈不是讓他送死？
“又不必作戰，只是站那兒，有閑心了就喊兩嗓子，您若實在清閑，擂鼓助威亦可。”賀重玉現在的笑容，和談尚書當時在太上皇面前獅子大開口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。
“我我我——”趙磐支支吾吾。
“你的價值就是皇帝正統的地位，大義所指，民心所向，如果你不承擔皇帝的身份，你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……你知道罷？”賀重玉彈動拇指，一下一下滑著刀柄，冷白的刀刃嗖地上提，又驟然降落回刀鞘，如此反覆，趙磐父子的心跳也隨著不斷滑落的刀身一齊驟然下跌又迅速飛跳。
“我替父親去！”
趙恪毅然地挺身而出，面對賀重玉打量的目光，他微微沈了沈肩膀，企圖讓自己站得更穩。
“你也是皇帝？”
“額……但我是太子！”
太上皇退位的時候，只舉行了新帝繼任的儀式，卻並沒有冊封太子的流程，嚴格來說，趙恪現在依然是“定王”，但在場的三個人都能承認，並且都有這個默契承認，他也真敢這麽開口。
“太子憂國憂民之心，天地可表，可歌可泣……”賀重玉鼓掌，長劍在兩掌間振動，發出悶沈的嗡鳴，“不過這是天子的職責，輪不到你。”
“危難之際，我豈能臨陣脫逃！”趙恪擡起下巴，“我一定要上！”
賀重玉奇妙地掃了他一眼，“你當然要上，密縣將少兵寡，你一個大男人還想置身事外？”
趙恪腦後一涼，板實的肩膀顫了兩下，突然塌了下去。
“陛下武藝不精，天家勇武到時候還得看太子啊。”賀重玉走到他身邊，輕飄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勇武，比起他爹，他確實能算勇武，可跟不似常人的賀重玉比起來，他簡直是個驚天動地的廢物！趙恪對自己有相當的自知之明，他已經判知了自己的未來——大概撐不到蕃軍的第二波攻勢罷……是流矢呢，還是被翻到城墻上的蕃兵割脖子捅心口呢？他苦中作樂般想著。
…………
“哢擦——”
賀重玉狠狠折斷了手中的箭桿，扭頭沖身側暴怒地喊：“你是瞎子麽！”
“我都說了我不行啊！”趙恪欲哭無淚，他的兩個膝蓋現在都是軟的，腳底已經成了漿糊，踩著地面都沒了知覺。
“你讓我下去罷，我幫荀大夫給傷兵包紮，或者幫方夫人一起熬粥煮藥，我保證不閑著！”城下那片烏泱泱的蕃兵就和鋪天蓋地的蝗蟲一樣，他現在覺得當時遇見的那夥流兵連個屁都不是，可話說回來，那夥流兵就差點要了他的命，更別提城下這對整軍列陣的蕃兵了！
逃什麽逃，他現在已經沒有一絲一毫逃跑的妄想，甚至做好了和這座城生死與共的準備——但絕不是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傻站在城頭，死於蕃人的箭雨。如果非要選一種死法，就像他剛剛不假思索之下說的，下城樓幫忙做些熬湯治傷、運送軍需之類的活計，然後在蕃人踏平這座城門時，幹脆地抹脖子自盡，總好過現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送了命，實在驚恐。
好在蕃人的營地上空飄出裊裊的炊煙，這勉強是個安穩的信號，他們總算可以修整片刻。看到賀重玉都貼著墻磚緩緩坐下，閉上了雙眼，趙恪直接癱倒。
推車滾動的聲音響在耳側，一桶稀面湯卸下，木瓢快速地舀動，咕嚕吞咽的聲音此起彼伏。
冒著微微熱息的面湯遞到了賀重玉面前，她擡眼一看，居然是趙恪，而側前面正哼哧哼哧給士兵舀面湯的是當今天子。
“天都快黑了，我們竟然活到了現在。”趙恪摸著脖子笑了，他剛踏上這塊地面的時候，總以為下一刻就會倒下，躲過了一支又一支利箭，他還能活生生地站著，腦袋也沒有和脖子分家，即便是最後那支沒能躲過的羽箭，也被賀重玉空手奪白刃似的在冰冷的箭簇迫近他眉心的瞬間，利落握在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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